韩国教授洪完锡:美俄围绕乌克兰的地缘政治冲突的原因、性质及启示
【摘要】
美国战略家布热津斯基(Z.Brzezinski)将乌克兰这一国家分类为引发列强之间动态关系和势力变动的地缘政治轴心国家(PivotState)”。那是因为乌克兰所具有的地缘政治重要性、西欧最大领土规模、4400万人口、庞大的地下资源和最强的农业生产力、强大的工业产业生产力等潜在的和现实性的国力基础。由此,乌克兰的任何对外选择可能会对欧亚的势力版图造成巨大变化。因此,随着欧盟及北约东扩扩大,在重新构筑的欧洲政治格局中,乌克兰属于何方,这一问题是超越欧洲、影响欧亚未来的重要因素。
2.在乌克兰所形成的军事安全非延续性是美俄之间激烈权力斗争的产物
美国希望在冷战结束后开展以北约为先导的局面,从而向东争取缓冲地带,俄罗斯则想保全传统势力范围从而强化控制权这场斗争的动因首先源于乌克兰是美俄两国绝对不能放弃或让步的地缘政治据点。为了稳定地管理和控制欧亚国家,无论美国还是俄罗斯都必须将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导致乌克不仅变成美俄双方的核心攻略对象,同时让乌克兰成为美俄掌握欧亚霸权势力斗争中的最大成败之处。
从表面上看,美俄围绕乌克兰的激烈对立是霸权斗争,但其中蕴含着多种战略意图“暗流”。也就是说,美俄人为地演绎以乌克兰为杠杆的极端对立,两国实际上有想要获得的地缘政治目的。
拜登执政下的美国加强对俄封锁政策,是为了切断克里姆林宫虎视眈眈地试图恢复地缘政治故土的“帝国野心”。但这并不是全部,其背后还隐藏着华盛顿维持国家利益欲望的压倒性霸权意图和随之带来的多层次、高层次的战略布局。例如:美国试图通过欧洲安全危机的高潮来恢复特朗普执政期减弱的北约集团的集结力,从而驯服已经不断加强外交安保自律性和独立性的欧盟,特别是加强对德国和法国的控制权。同时向美国“军产复合体”(多个军事公司联合体)提供出路,扩大美国在欧洲天然气出口市场的占有率,增加俄罗斯和欧盟之间的经济脱钩,为挽回拜登总统的低支持率而采取的转换局面杀手锏。
普京执政下的俄罗斯包围乌克兰,使一触即发的军事紧张局势达到高潮,其原因不仅仅在于切断美国主导的北约东扩。俄罗斯对乌克兰的胁迫战略并不是单方面的,而是中层的、复合性的。例如,俄罗斯的重新膨胀的野心、树立大国自尊心、为消除普京长期执政带来的疲劳感而将民众视线转向外部、引诱美国回到谈判桌上、抢占协商的有利高地、展示被中国掩盖的伟大强国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存在感、分离美国和欧盟、分裂欧盟内部、控制乌克兰的轻举妄动,等等。
特别要强调三个方面:第一,由于美国外交安保政策的欧洲优先性,朝鲜半岛和平进程的推动力会丧失;第二,为不被周边强国威势左右,防止韩国的安保和国家利益被侵占,而做出自强努力;第三,韩国应坚持不向特定阵营倾斜的国家利益优先的实用外交。
01
乌克兰事态发展及原因
1. 乌克兰危机的开端
2. 美俄协商的展开
克里姆林宫向白宫提交的安保报价单的主要内容整理就如下:第一,北约不要赋予包括乌克兰在内的前苏联6国(白俄罗斯、摩尔多瓦、亚美尼亚、乔治亚、阿塞拜疆)成员国资格;第二,停止在俄罗斯附近的中东部欧洲北约成员国部署打击性攻击武器并撤回;第三,禁止在俄罗斯固有势力范围CIS国家设立武器支援及军事基地;第四,停止北约在俄罗斯海域的联合军事演习;最后,这些内容不是口头上的内容,而是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文件形式的保障,即条约。该安全保障案的核心内容被压缩为北约停止扩大和乌克兰及格鲁吉亚不允许加入北约的“法律保障”要求,也就是说,停止勒紧俄罗斯脖子的北约东扩膨胀,退出斯拉夫兄弟国家乌克兰。
2022年1月10日至13日,西方和俄罗斯为解决乌克兰及欧洲安全危机进行了三次接力协商。1月10日美国和俄罗斯在瑞士日内瓦、12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13日在奥地利维也纳、俄罗斯和欧洲安全合作组织(OSCE)之间举行了寻找外交解决方法的连锁会谈。1月21日,美国国务卿托尼·布林肯和俄罗斯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在瑞士日内瓦举行了第二次正式会谈,第二轮会谈约定追加协商后结束,虽然没有找到戏剧性的突破口,但会谈也没有破裂。在此期间,美国于2022年1月26日向克里姆林宫方面转达了关于俄罗斯安全保障案的书面答复。据悉,华盛顿和克里姆林宫决定就美方回信进行最后谈判,但具体地点和日期等未确定。
3. 乌克兰事态爆发的原因
最近的原因是2021年1月具有极强反俄倾向的美国拜登政府的执政。在2020年后期美国大选过程中,民主党候选人拜登与共和党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不同的是将中国还原为战略竞争者地位,对俄罗斯却像过去冷战时期一样将之视为“邪恶帝国”,并将其定性为“主敌”。美国的拜登政权对俄罗斯表现出了比中国更强烈的反感和敌意。拜登执政后美俄关系将不断恶化的预测并没有偏颇,乌克兰成为在地缘政治断层地带的现实尖锐化地点。美国增加了对乌克兰的反坦克导弹等尖端武器的供应,并促北约早日将乌克兰编入。
乌克兰爆发安全危机的远因源于从1997年开始启动的北约东扩政策,北约东扩始于俄罗斯叶利钦时期,当时其坚持亲西方路线。1997年5月,美俄两国签署了《NATO和俄罗斯间合作及安保相关基本协定,》并建立了冷战后新国际秩序的大框架,这一基本协定的核心内容有两点:一是建立能够容纳俄罗斯声音的制度性窗口;二是承认北约纳入新会员国,但不对俄罗斯构成威胁。但美国不顾北约和俄罗斯的基本协定,无视俄罗斯的反对声音,对其安保忧虑置之不理,开始引起克里姆林宫的反感。
1999年北约不顾叶利钦的第三次世界大战警告,对俄罗斯的历史、民族、宗教联合国塞尔维亚进行了狂轰滥炸。2001年普京表示示意加入北约,但遭到了拒绝。2004年中、东欧10国加入北约。2016年美国在波兰和罗马尼亚建立针对俄罗斯的导弹防御系统。2021年推进乌克兰编入北约,同年7月在被视为俄罗斯内海的黑海举行为期两周的北约跨国海上联合军演。上述行动都足以使克里姆林宫的安全危机意识达到制高点。美国越来越紧的对俄封锁网要求莫斯科采取更强硬的应对措施来确保排他性安保利益,从而守护已脱离俄罗斯空间的“固有”影响力范围。
以上远因和近因相融合,构成了2021年1月拜登政府上台后美俄在乌克兰的对峙走向“懦夫游戏”的局面。
02
乌克兰作为战略要冲的多重价值
美俄展开寸步不让的“强对强”对峙的原因,首当其冲的是乌克兰拥有的潜在国力和现实国力。
1. 乌克兰的潜在国力和现实国力
2. 乌克兰的地缘政治价值
乌克兰哈尔科夫地标雕塑
历史上,乌克兰是欧亚霸权斗争的主战场,这一事实就证明了麦金德理论的“合理性”。对欧洲人来说,乌克兰是进军东方的“路口”,对亚洲游牧民来说,乌克兰是前往欧洲的“通道”,对俄罗斯来说,乌克兰是通往黑海和地中海的唯一“出海口”。乌克兰长期在异族的马蹄下呻吟,并一直受到了周边强国的分割统治。在独立后30多年的今天,乌克兰的这种地缘政治条件仍然适用于帝国的“野心”。特别是冷战惯性仍然运转的美国和俄罗斯,同时向其提出了零和博弈的地缘政治目标。2004年橙色革命、2014年乌克兰“欧洲广场”运动、2021年乌克兰安全危机都有美俄代理战争的背景。
3、美俄拉拢乌克兰的理由
其次,看俄罗斯
最严重的问题是对俄罗斯国家安全的威胁面临永久化境地。如果开往东欧的“北约号”列车在经过中欧之后横穿乌克兰,那么俄罗斯将失去与北约的安全缓冲地带,必须直接正视和欧洲“面对面”的局面。这不仅使俄罗斯长期的地缘政治目标中“东部欧洲中立化”变得难以实现,而且使俄罗斯的战略防御“纵深”向东倒退,使俄罗斯的安全脆弱性更加长久。综合而言,俄罗斯认为乌克兰是本国重要的一部分并将其视为排他性势力范围,所以绝对不能对乌克兰脱离西欧视而不见。对于克里姆林宫战略家来说,乌克兰脱离俄罗斯轨道不仅意味着北约东扩西进的扩展,还意味着加速CIS分裂、结束黑海支配权、欧洲天然气市场支配力低下、俄罗斯正教会威势减弱、俄罗斯丧失帝国复活推动力等多重的国家利益侵蚀和安保威胁。反之,乌克兰是伟大强国俄罗斯重建的情绪、物力、人力的重要基石,考虑到乌克兰和俄罗斯在国家利益结构和对外战略上是无法分离的“唇亡齿寒”关系,无论如何,俄罗斯都要阻止乌克兰加入北约。
03
美俄围绕乌克兰的对立性质和战略意图
1. 美俄地缘政治对立的“外延”性质
1991年12月,“苏维埃联邦”的瓦解使俄罗斯的领土面积及其势力范围明显缩小,在欧亚大陆中心地带留下了巨大的地缘政治“黑洞”。因苏维埃帝国的没落而产生的权力空白地带促使了独立国家联合体(CIS)这一新地理空间的诞生,同时,过去被东西冷战的人为两分法掩盖的中欧(CentralEurope)这一历史、宗教、文化实体也复活为重要的政治单位。中、东部欧洲和CIS地区爆发的地缘政治活力因离心力倾向和自我满足的民族主义运动的高扬而得到加强,由此形成了政治上的变动性。
随着时间的流逝,试图以北约为先导吸收力量真空地带的美国和想要保全本国传统势力范围并强化控制权的俄罗斯之间进一步深化了激烈斗争,最近在乌克兰形成的军事安全变动性就是美俄霸权斗争的产物。之所以发生这种斗争,一方面因为乌克兰是美俄两国绝对不能放弃或让步的地缘政治“要冲”,为了稳定地管理和控制欧亚地区,乌克兰是俄罗斯必须纳入自己势力范围的核心攻略对象。以对抗北约为首的华盛顿东扩的莫斯科为了守护自己的传统、排他性势力圈而进行反击。从俄罗斯的立场来看,这一反击是“纠正倾斜的运动场”,而第一个信号就是2008年的乔治亚战争,而2014年乌克兰克里米亚半岛的占领和闪电归来也是其延续,2015年,俄罗斯为恢复中东地区地缘政治影响力而介入叙利亚内战,这是苏联解体后首次尝试的境外军事力量斗士。2021年乌克兰军事危机相当于美俄霸权斗争的第3次,第1次是2004年橙色革命,第2次是2014年乌克兰“欧洲广场”运动。
2. 美俄地缘政治对立的战略“内涵”
04
对朝鲜半岛的启示
2021年乌克兰事态给韩国带来的教训和启示多种多样,但特别需要强调以下三方面:
第一,朝鲜半岛和平进程可能会丧失动力。目前华盛顿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欧洲和北约,这种情况说明,在拜登政府的外交安保议题中,朝鲜半岛核问题退居为次要地位。对于通过宣布“终战宣言”、实现教皇访问朝鲜、缓和对朝鲜制裁等谋求扩大南北交流和落实朝鲜半岛和平进程的文在寅政府来讲,这是很不利的因素。
第二,需要进行增强自身力量的自强努力。乌克兰面临的国家危机,只能看到美俄的争斗和战略,而乌克兰自身利益却没被得到关注。也意味着,美国和俄罗斯为解决乌克兰安全危机而进行的谈判中,乌克兰却没有自己的位置。如果不自己壮大力量,就会被周边强国的威势所左右,安保和国家利益被掠夺,这是国际政治的冷酷现实。依赖外部势力会削弱力量和外交能力,因此必须以富国强兵为基础不断加强安保和外交力量。从这个角度来看,现在韩国急需的是持续强化国防力量,同时尽快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以减少对同盟依存度。
第三,强化国家利益优先的实用外交。正如乌克兰的波罗申科和泽连斯基政权那样,在美俄战略利害关系直接冲突、处于敏感交错地缘政治空间的乌克兰,外交路线的“两者择一”最终缩小自身的对外政治地位,从而最终引发国家安全危机。这不仅提高了乌克兰国内的社会紧张感,也损害了经济和金融的稳定性。这种教训直接可以适用于位于中美、美俄之间的韩国。作为韩国盟友的美国、战略关系的中国和俄罗斯都是左右21世纪韩国生存和国家繁荣的全球强国,这是无需言说的事实。从韩美、韩中、韩俄关系的地缘政治宿命来看,“二选一外交”或“阵营外交”等二分法思维的外交选择不利于韩国国家利益和安保。韩国的外交对象都是不断变化的目标,同时韩国自己也是不断变动的行为主体,从这一点上应摆脱对国际关系的惯性形象,谋求基于新变化的现实的对外战略。因此,韩国的外交方向应彻底转变为以国家利益为基础的实用外交,这是此次乌克兰事态给韩国带来的最大启示和核心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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